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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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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陸守儼去上班了,初挽上午沒課,便拿了衣服去洗,這會兒有幾個不上班的家屬在家,也都洗衣服呢,水房裏倒是熱鬧。

大家夥看到初挽,意外之餘,便和她打招呼:“平時都是你愛人洗衣服,難得見你也過來洗衣服。”

初挽聽著,笑道:“他以前在部隊都是自己做,已經習慣了。”

這麽說起話,大家七嘴八舌的,難免討論起來,聽起來大家都覺得她命好,羨慕她。

“我聽我們家老趙說,你愛人能幹,你公公那裏也可疼你了,你這可是掉到了福窩裏,什麽都不用操心了!”

別看陸守儼初挽才搬過來,但是機關大院裏都傳遍了,知道這肯定是重點培養的苗子了。

這個時候,大家看初挽,難免說不上來的滋味,羨慕自然是羨慕得很。

畢竟年紀輕輕的,才多大,也就剛夠年齡結婚吧,結果就嫁了這麽好的人家。

關鍵愛人又是個疼媳婦的,平時大家都瞧得真真的,洗澡水都得男人去倒,這小媳婦是肯定不動手的。

在這種羨慕中,也就有人想探探初挽的底,問起她家裏情況來。

初挽沒什麽好隱瞞的,就說自己是十三陵附近村裏的,家裏沒人了。

大家一聽,面面相覷,鄉下姑娘,嫁這麽好的人家?

等初挽洗到一半,進屋拿晾衣架的時候,霍翠鳳便和旁邊媳婦說起來了:“也不知道怎麽找的,鄉下的,年紀輕輕的,就找了這麽一個好人家。”

旁邊媳婦道:“年輕吧,仗著年輕,只要使得出來,找個年紀大的,也不難。”

她這一說,周圍幾個暗地裏撇嘴。

不難,你怎麽不找一個?

誰不知道陸守儼年輕有為前途無量,大家都一個單位的,誰不知道誰不羨慕?

霍翠鳳還待要說什麽,丁彩麗從旁,一直聽得真真的,到了這個時候,她突然笑著說:“人家初挽那本事,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,你當京大的研究生隨便誰都能上的?”

她這一說話,周圍好幾個都看向她。

畢竟這一層樓,就屬她男人職位最高,別人多少看她面子。

丁彩麗搓著衣服,笑呵呵地道:“你們看到沒,前幾天,我那遭瘟的妹夫來了,可把他氣得夠嗆,他給了我妹一筆錢,給了房子,落了一張破爛畫,可算是讓我狠狠出了一口氣,知道這是怎麽來的嗎,還不都是人家初挽眼力好,幫我看著的!這種本事,有一個算一個,誰能有?”

丁彩麗確實提起這件事來就氣順。

她妹妹拿到房子後,她幫襯著趕緊賣了,連同之前弄到的錢,一起存到存折裏,之後托關系,趕緊給她妹妹調職,給弄到外地去了。

到了外地,她想著再想辦法給妹妹介紹個對象,這不就重新把日子過起來了?

至於那遭瘟的妹夫,她自然是不搭理。

聽說那妹夫拿著那副名畫剩下的底子,去找專家鑒定,專家直接說你這是魂子畫揭剩下的,如果賣也可以,一兩百吧。

一兩百?

那妹夫氣得夠嗆!

一兩百,說出來也是一般人幾個月的工資,但是比起他送出去的宅子,比起他分給丁彩虹的錢,那都算什麽?

這和他所想象的差距太大了。

他大怒之下,找丁彩虹,結果丁彩虹已經跑了,來找丁彩麗,結果機關大院都沒進去,還被丁彩麗找了公安局來,說他□□挑釁鬧事。

要知道丁彩麗愛人的級別在那裏,丁彩麗做什麽都有底氣,之前是因為自己妹妹,投鼠忌器,現在卻是不怕了,恨不得找茬修理一下這前妹夫呢。

那前妹夫被這麽一教訓,也是老實了,不敢來找丁彩麗,只能吃一個啞巴虧。

丁彩麗想起這些,心裏暢快得很,對初挽那自然是佩服得五體投地,她覺得這是初挽真本事,有本事的人,走到哪裏都不怕。

再說人家初挽好學歷好本事,年輕有相貌,怎麽著,就不能嫁個好人家嗎?

丁彩麗這麽一番說,可是把一群女人鎮住了,大家都沒得說,只能點頭稱是。

於是等初挽回來,她發現水房裏靜悄悄,大家都專心搓衣服,還覺得納悶。

丁彩麗笑著說:“沒什麽,好好洗衣服。”

初挽只能點頭。

到了現在,大家都看出來了,知道初挽是被丁彩麗罩著的了,誰還敢說什麽呢。

那霍翠鳳也覺得心裏不得勁,她今天說初挽,也不是只因為羨慕或者嫉妒了,還是不痛快。

她家老牛知道初挽花一百五十塊買了一個罐子,還是和他們罐子差不多的,自然是難受,憋屈得慌,後悔得要命,甚至開始覺得,如果當時直接找上初挽和陸守儼,興許他們就買了自己罐子了,那自己不是好歹掙點錢?

其實一百五十塊,對他們來說也就是一個多月工資,不至於那麽難受,但那種賣漏了的憋屈,怎麽想怎麽別扭罷了。

為了這個,兩口子互相埋怨,霍翠鳳對初挽自然有些不痛快。

現在見丁彩麗又向著初挽,她就更別扭了。

她捏了一把洗衣粉,往衣服上一抹,隨意地搓著,口中卻故意道:“我聽說現在國家提倡幹部要下鄉接觸群眾,那些省直機關已經組成扶貧工作隊,下鄉搞貧困縣幫扶,咱們單位現在也得組織外調,聽說各級別都有名額,就連廳級也得按照比例來!”

她這麽一說,眾人想起這茬,便沒聲了。

其實都知道,但沒人提,都彼此瞞著,現在她這一說,大家便小聲說起來,這話多少有些試探的意思,畢竟說不定就輪到自己愛人下鄉呢。

萬一外調掛職的話,那就說不好了,吃苦受罪不說,單位的一些升遷機會和福利估計白搭了,更怕的是等幾年後回來,估計連位置都沒了,黃花菜都涼了。

初挽聽著大家討論,知道這是大家都避著的,都不願意外調。

不過陸守儼並不是尋常混吃喝的子弟,他是陸老爺子寄予厚望的兒子,是心存大志要做出一番事業的人,不可能一輩子窩在機關裏圖現成的。

這個時候,他不可能躲著,只能打頭陣,往前沖。

所以這也不是她要不要接受她願不願意的。

再不舍得,該外調的,總歸會外調。

過了國慶,研究生課程終於正式開始上了,初挽也大致熟悉了京大考古系的人員班底。

除了她所知道的岳教授,黃教授,蘇鴻燕的父親蘇玉杭也在,除此之外,還有幾位海外歸來的考古學教授。

蘇玉杭乍看到初挽,也是尷尬。

之前那件明三代空白期的瓷器,他其實一直想找初挽詳細問問,結果後來知道初挽準備結婚,又是嫁了陸家那種人家,也就不好叨擾。

後來他研究了好一番明朝空白期瓷器,也沒研究出所以然,這件事便擱置了。

誰知道初挽竟然直接做了岳教授的弟子!

本來這件事,對於蘇玉杭來說,是有些丟人現眼的,是不太想擺到明面上的,在學校裏反正也沒人知道。

但是現在,初挽來到學校,還當了岳教授的研究生,那感覺就不一樣了。

他和岳教授本身是平起平坐,彼此還有些競爭關系,現在自己在岳教授研究生那裏落了下風,他心裏過不去這個坎。

蘇玉杭著實看了初挽好幾眼,不過到底沒說什麽。

岳教授感覺出蘇玉杭欲言又止,便問起來,蘇玉杭看了一眼初挽,初挽臉上沒什麽表情,看不出是什麽意思。

他心裏犯嘀咕,想著反正瞞不住,再說還不一定初挽就正確呢,當下也就直接說出來:“也沒什麽,不過我和小初同學倒是見過,也是有緣。”

於是便把這件舊事說出來了。

這麽一提,在場幾個考古學老教授頓時起了心思,便分析起來,大家全都是行家,史書古籍全都信手拈來,從《明史》說到《英宗實錄》,從《英宗實錄》又講到了《大明會典》。

引經據典一番後,岳教授終於道:“從這些史書的零星記載看,明朝三代空白期並不是沒有燒窯,只是少數罷了,比如正統元年,就要燒制供內庫用的瓷壇,而且詳細規定了每歲七百五十個,又比如天順三年,光祿寺燒制素白瓷和龍鳳碗碟,要求減造十分之四,這都說明這三代陶器燒制從未斷過。”

黃教授讚同:“其實要鑒別這三代的瓷器,倒也不難,這三代的器型大多沿用永、宣瓷器的款型,但是削足不規整,琢器一般底部無釉。”

這麽說著,初挽也就提起那句“大明正統二年春月十七日恭造”,於是幾個教授重點分析了“春月”這兩個字。

大家分析來分析去:“春月,這就是要祭祀了,帝王祭祀五谷之神,奉旨燒制,情理之中。”

初挽見此,也就表示下一次可以直接帶著那物件過來,大家一起觀摩欣賞,幾位老教授一聽,自然感興趣得很。

依他們的身份,是可以直接去文物局庫房的,想見什麽就見什麽,但是明朝三代空白期的瓷器,確實見都沒見過,這樣也算是開眼了。

旁邊蘇玉杭聽著這些,那臉色肉眼可見地難堪起來。

不過到底是勉強笑著說:“那三代自然是有燒制,不過這些也不輕易外流,現在能得的,十有七八是後來偽造的了吧。”

然而他這話一出,幾個教授齊刷刷地看他,顯然很有些不敢茍同。

但大家都是做學問的,也不至於直白地反駁他,只有岳教授道:“我們做考古學問,講究一個嚴謹,話出必有因,等見了初同學的這蓋罐,再說話吧。”

蘇玉杭見此,覺得岳教授這是拿話壓他,便訕笑了聲:“岳教授說得是,受教了。”

他說受教這兩個字,多少有點別樣意味,在場眾人聽出來,不過假裝不指,改而說別的了。

初挽看著這一幕,多少感覺到了一股硝煙味。

她也是沒想到,原來這些考古學老教授們,內部還有這種間隙。

明顯蘇玉杭不太服氣岳教授,不想承認那瓷器是真的。

不過細想一下,倒是也明白裏面微妙的心思,如果蘇玉杭當著大家的面承認,自己看漏了一件明朝青花瓷,送到他眼前他都嫌棄,最後是自己這麽一個年輕後輩收走了,那不是明擺著承認,他這個當考古教授還不如自己一個學生嗎?

他的臉往哪兒擱!

本來自己不來京大上學,這件事也就過去了,沒人提,但自己來了,擺在他眼跟前提醒他,你當時有多蠢,你技不如人。

於是,他下意識竟然不願意承認,那竟然可能真是一件明朝大開門青花瓷了。

這算是為了面子嗎?

會議結束,初挽和岳教授手底下另外兩個研究生一起吃中午飯。

岳教授這次手底下一共三個研究生,除她之外另外兩個都是男同學,一個是從京大考古系本科升上來的,叫宋衛軍,另一個是北師大歷史系考過來的,叫盧金平。

吃飯時候,盧金平顯然對初挽很好奇,問起剛才教授們討論的那件瓷器,初挽也就說了。

盧金平嘆了聲:“可真有錢,可真舍得!”

之前大家初步交流過,彼此了解情況,兩個同學都知道初挽嫁人了,愛人有本事,公公也了不得。

盧金平自己上的師範大學,國家有補貼,現在上了京大研究生,也是靠著補貼過日子,自然缺錢,緊巴。

旁邊宋衛軍性情溫和,聽到這個,也就道:“其實還是眼力界,初挽同學眼力好,要是我們,就算有錢也不舍得買,畢竟還不一定怎麽著呢,萬一賠了呢。”

盧金平見此,也就不提了。

初挽聽著,其實多少感覺,盧金平可以對自己有些好奇,也有些“不服氣”。

自己沒上過本科,年紀小,直接上的研究生,而且之前又被岳教授教導著跟了阿拉伯專業一起學習,在他看來是“被特殊照顧”了。

可能他覺得他靠自己拼打上來的,不太看得上自己這種走特別招生上來的?

其實初挽來讀考古系,只是為了沽名釣譽,混個資歷,誰想到這裏面還有這麽多門道講究,還得在這裏搞爾虞我詐呢。

況且這學校本科生裏還有一個她表姐陳蕾,那可是她得處處提防著的人,免得哪天給她下絆子。

這麽低頭悶想著的時候,盧金平卻問起來這蘇玉杭的事,旁邊宋衛軍倒是比較實誠,就把這裏面的門道一五一十地給他們說了一遍。

“你們知道,我們學校的考古系也是這兩年才成立的,當時成立得匆忙,很多規制都不齊全,現在學校研究著,決定我們考古系從歷史系分離出來,然後成立一個單獨的教研室。”

盧金平:“對,然後呢?”

宋衛軍嘆了一聲:“我們導師為了這個教研室,可是下了功夫,和黃教授幾個沒日沒夜討論建設方案,付出了不少心血,本來依岳教授的資歷,這教研室主任的職位應該是手到擒來的。”

初挽聽這個,突然意識到了。

上輩子,蘇玉杭才是京大教研室主任,也是考古系主任,根本沒岳教授什麽事。

盧金平:“對,我們導師擔任主任,那肯定是應該的!”

他說這話,倒不是虛的,岳教授三十年代初就已經畢業於北平師範大學歷史系,主持河南、陜西、河北一帶多處遺址的發掘,從成就上來說,在京大考古系算是數一數二的,那蘇玉杭到底年輕一些,資歷也淺,和岳教授沒法比。

就說今天這明朝青花瓷的論證,明顯可以看出,蘇玉杭學術功底還差了一籌。

宋衛軍卻嘆了口氣:“可現在的問題是,我們導師沒有海外留學經驗。”

盧金平:“什麽?海外經驗?”

宋衛軍苦笑一聲:“沒出國,沒在國外重要刊物發表過文章。”

這下子不光盧金平,就連初挽也納悶了:“為什麽要在國外發文章?我們岳教授在國內的成就不是挺大的嗎?”

要知道,岳教授幾乎可以說是中國近代考古學的奠基人,就這,還不夠格?

宋衛軍看著盧金平和初挽眼裏的疑惑,嘆道:“這裏面有點淵源,你們可能不太了解,其實在三十年代的時候,我們學校曾經和南京史語所合作,要搞挖掘工作,但是人家覺得我們歷史系沒有國外回來的考古科研班底,直接拒絕了,之後我們才和北平研究所合作的。因為有這個教訓在,我們新成立的考古系,最好是有國外背景才好,這樣子有助於以後開展工作。”

初挽聽著,倒是也多少明白,考古學不光是書本學問知識,還需要技術實踐操作,需要自然科學相關學科的方法與技術,比如生物學、地質學和地層學。這些方面,西方到底是技術先進,國內起步太晚,底子薄。

不過就岳教授來說,他雖然沒出過國,但經驗豐富,也曾經自學過國外一些技術方法,其實並不比國外留學回來的教授差。

盧金平連連皺眉:“這也太形式主義了!岳教授主持過多少挖掘工作,這還不夠嗎?非得學國外,國外也不一定和我們國內一樣!”

他很是義憤填膺的樣子,這倒是讓初挽意外,看來這是一個直性子,一時對於他剛才試探的不快倒是淡了一些。

宋衛軍:“也是沒辦法的。”

初挽懂了:“看來上面屬意的教研室主任是蘇教授了?”

宋衛軍含蓄地道:“應該是重點人選了,所以蘇教授最近也很在意各方面的情況,畢竟是特殊時候嘛。”

初挽徹底明白了。

自己的出現,直白地揭露了蘇教授一個重點研究過陶瓷的專業人士,是如此有眼不識泰山,竟然錯過了一件明朝青花瓷,從而也錯過了一個很好的對歷史發掘的機會。

在這麽一個節骨眼上,自己幾乎等於那個鬧場壞事的人了。

她終於道:“聽起來這事還挺有意思的。”

宋衛軍和盧金平聽到這話,同時看過來。

初挽已經吃差不多了,放下筷子,笑道:“我覺得我們可以押一個註,看看這教研室主任的位置,到底花落誰家。”

盧金平頓時詫異,張大嘴巴,驚訝地看著初挽。

宋衛平嘴角抽了下,之後笑嘆:“初挽同學,別鬧了,這不是我們能隨便討論的。”

他無奈:“我當然希望我們岳教授能當上,那對我們也有好處,但目前看,海外經驗,還真可能是硬指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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